文:李进都
自1839年摄影术宣布诞生以来,人们对摄影美学的思考一直都没有中断过,但摄影美学的探索之路是曲折蜿蜒的。在摄影美学的探索中,产生了不少新思想,摄影美学园地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本文对摄影关系美学的探讨,在指导思想上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世界普遍联系原理为指导;在文化溯源上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天人合一”思想的沃土;在创作实践上坚持以狄德罗“美在关系”学说为理论基础。运用关系美学这把“金钥匙”,我们可以试着打开摄影创作和审美的大门。
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普遍联系原理是摄影关系美学的哲学之魂。世界是普遍联系的,万事万物彼此之间相互联系,构成一个整体。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揭示了世界普遍联系的客观规律性。它指出,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处于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之中,反对以片面或孤立的观点看问题。这种联系具有客观性、普遍性和多样性。摄影是一门观看的艺术。在摄影创作中,坚持用普遍联系的观点观看世界、观看生活中的人、事、物,将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社会、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文化,从而创作出不一样的摄影作品。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关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是摄影关系美学的文化之根。“天人合一”是中国古典哲学的核心思想,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天人合一 ”思想是中华先哲认识自然、认识社会、认识生命的重要世界观和方法论。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宇宙自然是大天地,人是一个小天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与天地同参,与日月相合。故一切人、事、物均应顺乎自然规律,达到人与自然和谐。中国摄影理论的创新和发展必须坚持母体文化的滋养,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里吸取营养,用中国文化之水浇灌摄影的花园,培育具有中国特色的摄影花朵。“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作为中国文化和哲学的核心,也是摄影关系美学的文化之根。因为这个思想从来就不是孤立看待世界、看待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三才者,天地人也。”中华先哲始终站在天地人一体的角度诠释人、诠释社会、诠释历史、诠释文化。这个思想观点对于认识摄影本质、探索摄影关系美学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它告诉我们,在摄影创作中,坚持“天人合一”的思想,站在“天人合一”的高度观察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历史、人与文化的关系时,作品就会出彩,就会有“意义”。
狄德罗的“美在关系”学说是摄影关系美学的理论之基。法国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近代唯物主义美学的奠基人狄德罗(Denis Diderot)提出“美在关系”学说,主张美的性质在于客观事物的“关系”。他说:“一个物体之所以美,是由于人们觉察到它身上的各种关系......是存在于事物本身的真实的关系......不论是怎样的关系,美总是由关系构成的……”这段话的理论核心在于表述一个重要定理:“关系产生美,美在关系中”。狄德罗提出的“关系产生美”以解释所有的艺术现象,包括摄影创作。因此,在探讨摄影关系美学时,狄德罗的“美在关系”学说为摄影关系美学开启一扇理论之门。通过这扇大门,我们也许会发现一个崭新的摄影美学世界。故而,本文在探讨摄影关系美学时,把它作为一个重要的理论依据,期望它成为我们构建摄影关系美学的理论基石。
摄影之美,美在“关系”
摄影的创作对象是整个世界,而世界又是一个关系集合体,因此,摄影离不开这些“关系”,并且注重表现这些“关系”。摄影作品中各种元素之间的关系是视觉形式的一种表现,这种形式可以产生生动的形象,使照片具有视觉魅力和美感。也就是说,摄影创作重在寻找事物的内在关系。拍出漂亮的照片并不难,难在发现独特的具有内涵的关系。摄影创作就是观察这种存在于事物之间的关系。只有较好地反映这种关系、表现这种关系,才能更好的表达事物的本质属性。在实践中,摄影师都有这样的体会:当二个或多个元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构成某种关系,有时会形成了一种“美”,传递出相应的思想和观念。甚至是面对看似毫不相干的元素时,摄影师通过主观思想把它们有机地组合在一个画面中,也会产生某种影像关系。这种关系或许并非是现实生活的实际关系,是一种艺术化的关系,从而超越现实生活,创造出艺术美。所以,摄影之美,美在关系,关系产生美,关系表达观点,关系作出评价。
1.关系产生美。“关系”的性质使事物成为美。现实生活中,事物的属性往往是在相互联系中体现的。生活中许多事物的属性和本质特征都是在关系中凸现出来,美也就在这些关系中产生了。狄德罗“美在关系”说从美的事物的性质中找美,从整体及其相互关系的角度来考察美,这在美学史上是一个重要的发现。他在《论美》中提出:美是一切美的事物客观存在的一种性质,存在物中没有这种性质不美。这种性质即客观事物中千差万别的“关系”。“我把凡是本身含有某种因素,能够在我的悟性中唤起‘关系’这个概念的,叫作外在于我的美;凡是唤起这个概念的一切,我称之为关系到我的美。”在狄德罗这里,“美”是一个存在物的名词,它标记着存在物一种共有的性质,这个共有的性质就是“关系”。“美在关系”就意味着美在事物的客观性质,事物的性质是美的根源。
摄影也是如此。同一个拍摄对象,不同的摄影师会拍出不同的影像作品,表达不同的思想和观念。这主要是摄影师领悟的“关系”不同,创造的“关系”也是不一样的。因为关系变了,影像所传达的意思也就变了,从而创造不同的美。比如日月是摄影家常常表现的题材,一千个摄影家有一千种观看、表达日月的方式。摄影家陈长芬的《日月》,却拍出了不同的意境美。这幅作品将太阳系的两大天体太阳和月亮通过两次曝光组合在一个画面中,借助日月的形象来表达一种宇宙观念,一种哲学思想,一种关系。这种关系便是阴阳关系,“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既矛盾又统一,既对立又和谐,既复杂又单纯的阴阳关系,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核心,也是中国古典艺术的美学精神。作者运用摄影技术将代表宇宙阴阳关系的日月融合在一起,诠释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哲学精髓和审美理想,是一幅意境深邃、哲理性极强、表现力极高的经典作品。
《东方红 》1961年 袁毅平 摄
3.关系作出评价。评价是摄影的一个基本功能,而评价方式往往通过影像关系体现出来,特别是当代摄影,更加注重影像关系的构建,往往通过“影像关系”的构建表达作者对当下社会现象的看法。20世纪70年代后期,一些欧美摄影师开始关注城镇边缘、城乡交界处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这群摄影师和上一代长于表现自然风光、城市景观的摄影师,比如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威廉.克莱因(William Klein)有着不一样的风格和关注点,他们采用低调、中立的摄影风格,以无声胜有声的方式拍摄,作出自己的评价。比如意大利摄影家马西莫·瓦塔里(Massimo Vitali)拍摄的《罗西尼亚诺的3个女性》,反映的是意大利一处海边的景象。人们成群结队涌向海滩,显然是为了走进大自然,与海水、阳光和新鲜空气融为一体,增进健康和幸福指数。然而,地中海边这一狭长的海滩已经建立起城区、住宅区甚至工业区,高高的工业烟囱向空中排放着烟尘,空气和水已不像原本那样自然和清新,人们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创造的污染环境里嬉戏玩耍,难道不令人反思吗?这幅作品正是通过人与环境的关系构建,对自然环境过度开发利用提出了质疑。
俺爹俺娘(之一) 焦波 摄
3.人与物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非常紧密,可以说,人一生下来就离不开物。人与物的关系也是摄影表现的重要主题,包括人与动物、植物、与有机物/无机物、与生产之物/生活之物的关系等。艺术家储楚的摄影专题《物非物》系列拍摄的对象就是物,而且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常见之物,比如剪刀、铁锥、容器、果实。这些东西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它们随时随地与我们发生关系。储楚选择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具有共同情感的具象物品作为拍摄对象,而且用大画幅虔诚地、郑重地拍摄,脱离了简单的静物表现,是用影像表达人与物的多元关系。比如她的《物非物.工具》系列,以模糊的西湖画面作为背景,在同一倾斜角度拍摄这些剪刀、锤子、钳子等日常工具,使得这些曾经干预自然、干预生活的物,与西湖的人文景观、历史文化产生了某种链接,为读者解读作品提供了特定的文化背景和表达语境。
《落马》 邱岩萍 摄
4.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社会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对立统一的关系。人离不开社会,社会离不开人。这是因为人具有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社会属性。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是相互促进的,因为人是社会的产物(包括人的劳动、思维、语言等),人的生活也具有社会性(体现在生活中的家庭、朋友、师生等关系上),人的生产活动也具有社会性(人们为了生存与发展从事劳动,生产物质资料的过程中也会产生社会关系)。因此,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社会的关系是客观的、普遍的。人在与他者或者社会的关系中,始终在扮演着某种角色。人与社会的关系体现在社会的方方面面,政治、经济、科技、教育、文化等。而且只要是社会成员,就会相应地承担某种社会角色,比如身为社会教育工作者,会在教学育人中与社会产生互动关系;身为建筑工人,必然通过建筑工作与社会产生互动关系。摄影更多的是面对人和人的生产、生活状态,摄影师通过拍摄对象的角色形象和他的生活、工作环境表达着他与社会的互动关系,在构建影像关系的过程中营造美,表达思想、观点和看法。比如,摄影家解海龙的《希望工程》,反映的是人与社会教育关系;摄影家张新民的《包围城市》,记录了改革开放以后,农民进城给农民带来的变化、给城市带来的变化以及中国整个社会结构的变化,反映了一个时代农民工与社会、与城市以及城乡的关系。再有入选第27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的摄影师杨林应的作品《旋律》,尽管出现在艺术类,但同样是反映了工人与社会的互动关系。像这样的作品还有很多,可以说,不管是社会纪实摄影作品,还是反映社会问题的艺术类摄影作品,都是在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互动关系中表达对社会议题的看法。
《旋律 》 杨林应 摄
内容来源:三峡影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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